【再生材料】产品数字护照驱动全球绿色转型：欧盟实践、行业应用与中国应对
2025-09-262
随着全球资源紧缺、环境污染加剧和气候变化挑战日益严峻，各国正积极探索经济增长与环境保护之间的平衡路径。欧盟作为全球环境治理的先行者，于2019年发布了《欧洲绿色协议》（European Green Deal），提出到2050年实现碳中和目标。这一协议不仅涵盖能源、农业、交通等传统领域，还将产品设计、制造与回收的闭环管理纳入重点推进领域。
2020年，欧盟进一步推出《循环经济行动计划》（Circular Economy Action Plan），强调通过数字技术手段来提升供应链的透明性，以有效提高资源利用效率和降低环境影响。这一行动计划明确指出，为实现资源高效循环利用，需要加强产品全生命周期的信息透明性，提升消费者和回收企业对产品回收、维修和再制造的认知与行动能力。因此，产品数字护照（Digital Product Passport, DPP）被正式提出并迅速成为政策和产业界关注的焦点。欧盟产品数字护照相关政策的出台，不仅将显著提高国际贸易壁垒，也对我国制造业的出口导向型企业提出了更加严格的合规要求。开展相关研究不仅有助于我国企业提前适应国际市场的环境监管趋势，避免出口风险，更可为我国构建符合国际标准的再生材料追溯体系和产业数字化转型提供必要的理论依据与实践指导，推动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和国际竞争力的全面提升。
发展循环经济是提升产业链绿色转型水平、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路径。这不仅需要依赖可再生、可回收的原材料，更要注重延长产品和材料的使用寿命，提高资源利用效率。当前，欧盟普遍认为数字化解决方案对于推动经济向绿色、可持续方向转型，以及增强欧盟经济的竞争力，具有重要意义。欧盟委员会提出，数字化与可持续发展的“双重转型”是实现气候中和和绿色经济转型的重要支撑，只有将两者有效结合，才能发挥协同效应。数字技术已成为推动绿色低碳发展的关键力量，但同时也必须注重环境和社会的可持续性，避免产生新的负面影响。然而，传统产品设计与生产环节往往存在生命周期信息不透明的困境，特别是材料组成、碳排放、使用维护、回收方式等关键信息不易获取。在实践中，受制于缺乏统一的数据采集、传输和共享标准，特别是在产品使用阶段，相关信息往往难以及时、准确地在产业链各环节传递，导致供应链信息断层，制约了循环经济和绿色转型的深入推进（见图1）。产品数字护照的出现旨在通过数字化手段解决上述问题。DPP以二维码、射频识别（RFID）、区块链等数字化工具为载体，将产品从生产到使用，再到回收处理各个环节的关键数据记录并存储于统一的信息平台中，确保产品生命周期内所有利益相关方都能方便、准确地获取所需数据。这不仅有助于提高产品的回收率和再制造效率，更能大幅降低生产与消费过程中资源的浪费和环境的负面影响。此外，产品数字护照的实施还将推动制造业数字化转型和供应链协作优化，帮助企业提升品牌附加值和市场竞争力，为构建更具韧性和可持续性的产业体系提供强大的技术支撑。为了解决上述问题，2019年12月，欧盟委员会正式发布了《欧洲绿色协议》（European Green Deal），提出欧洲到2050年实现碳中和的宏伟目标。这一协议被视为欧洲在环境治理和经济可持续发展方面迈出的重要一步，旨在通过绿色和数字化转型，实现经济增长与环境保护的协调统一。协议强调跨领域和跨部门的政策协作，涉及能源转型、工业现代化、可持续交通、农业改革和环境保护等多个关键领域。其中，《欧洲绿色协议》明确指出，循环经济是实现气候目标的重要支撑，提出要通过产品的设计、生产、使用和回收的全生命周期管理，有效减少资源浪费和环境污染。此外，协议还特别强调数字技术的赋能作用，鼓励采用先进的信息技术手段加强供应链透明性，提升资源利用效率。为贯彻落实《欧洲绿色协议》，2020年3月，欧盟推出了新版《循环经济行动计划》（Circular Economy Action Plan），该计划成为欧盟推动循环经济体系建设的关键性政策文件。这一计划的核心思想是从源头设计到废端回收全面推动循环经济转型。计划提出了一系列具体措施，包括推动生态设计、强化废弃物管理、优化资源再利用、提升产品维修与再制造能力等。值得注意的是，计划特别提出了“数字产品护照”这一创新工具，明确要求企业通过数字手段记录和公开产品的关键生命周期信息，以促进产品的回收、维修和再制造效率。同时，《循环经济行动计划》还强调，产品设计阶段就应考虑到产品生命周期内各环节的环境影响，通过标准化和数字化工具，推进绿色供应链管理。
在上述政策框架下，欧盟于2022年出台了《可持续产品生态设计法规》（Ecodesign for Sustainable Products Regulation, ESPR）。这一法规首次将产品数字护照（DPP）纳入强制实施要求，标志着DPP正式从政策倡议转变为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具体制度。ESPR法规明确规定，所有在欧盟市场销售的受管制产品，必须提供包含关键生命周期信息的数字护照。这些信息包括产品标识、原材料来源、成分清单、碳足迹、环境性能、使用维护和回收方式等。法规还规定了具体的实施时间表，分阶段、分行业推进DPP的落地实施，以确保企业和监管部门有足够的准备和适应时间。具体而言，欧盟采用“框架法规+授权法案+行业专项”的渐进式立法思路，计划在2026-2030年分阶段覆盖全部受管制产品。2024-2025年，欧盟将在电子电器、纺织品和家具等产品领域开展DPP试点项目。2026-2028年，电池、化学品和高风险产品领域将强制实施DPP要求。2029-2030年，DPP要求将全面推广至所有受管制产品。欧盟DPP政策演进概览
在ESPR框架内，DPP被视为推动欧盟循环经济战略实现的核心工具之一。欧盟委员会明确表示，DPP的实施不仅是为了提高产品生命周期透明度，更是为了通过信息透明化促进市场竞争、激励企业创新，帮助消费者做出更为环保的消费选择。
在政策制定过程中，DPP获得了广泛的利益相关方的关注与参与，包括企业界、行业协会、环保组织和消费者团体等。尽管各方在具体实施细节上存在不同意见，但总体一致认可DPP的必要性和积极作用。这也促使欧盟委员会在立法过程中注重利益平衡与协商，确保DPP政策能够获得最大程度的接受和有效实施。
产品数字护照是指通过数字化方式对产品全生命周期信息进行标准化记录、动态更新和实时共享的数据载体，提供从原料采购、生产制造、销售流通、消费者使用直至回收再生等各环节的关键环境和技术信息，确保产品的可追溯性、透明性和可验证性。
与传统供应链追溯体系不同，DPP强调动态更新、实时数据共享和生命周期全覆盖，而不仅限于某一特定阶段或节点。其信息通常涵盖产品唯一标识、材料成分、生产过程、碳足迹、环境合规、维修方案、回收指南等多个维度。
DPP所记录的产品信息包括但不限于：
产品基本信息：唯一标识（如GS1编码、ISO 15459标准编码）、制造商信息、生产批次、规格型号；原料与材料信息：原材料成分、来源（包括回收或原生材料的产地）、可再生材料比例；制造与生产信息：工艺流程、能耗水平、关键排放指标、碳足迹、水足迹；使用与维护信息：使用说明、能效等级、维修维护指导、升级替换零部件信息；废弃与回收信息：报废处理指南、拆解说明、材料回收路径与再生处理标准；合规认证信息：环保认证（如RoHS、REACH）、第三方审核认证报告、碳中和证明。
二维码技术（QR Code）：二维码技术具有成本低廉、易于大规模部署和使用便捷的优势。二维码可以快速集成到产品标签或包装上，消费者、维修人员和回收企业通过移动端设备即可轻松扫码访问产品生命周期信息。但二维码数据容量有限，且受物理磨损易损坏，不适合长期暴露于严苛环境的产品使用。RFID与NFC技术：射频识别（RFID）和近场通信（NFC）芯片拥有自动识别、数据存储容量大、耐用性强等优势，可直接嵌入产品内部或组件之中，实现智能化追踪和自动数据更新。尤其适合于高价值产品、工业设备、汽车零部件、电池模组等生命周期长、数据需求大的场景。然而，芯片部署成本高且读写设备普及率相对有限。区块链技术：区块链作为一种分布式账本技术，能确保数据防篡改、公开透明和高度可信。基于区块链的DPP系统可有效防止数据篡改和信息不对称，保证供应链上下游之间的数据真实性。区块链技术尤其适用于对数据安全性要求极高的敏感领域，如电子废弃物处理、电池生命周期追踪和高风险化学品管理。然而，区块链的扩展性与高昂的能源成本是技术实施的一大挑战。ISO/IEC 15459标准：ISO/IEC 15459标准定义了全球范围内产品和运输单元唯一识别的编码规则，是构建DPP标识体系的基础。通过该标准建立统一编码规范，保证了产品的全球唯一性和信息互操作性，有助于实现跨国供应链与全球贸易的高效协作。GS1 EPCIS标准与应用：GS1 EPCIS（电子产品代码信息服务标准）是一套开放的全球标准，用于在供应链各节点上记录事件数据（如生产、运输、销售、回收等）。EPCIS能确保数据在不同行业、企业和信息系统之间的无缝交换，是DPP数据共享的重要技术支撑，已在欧盟的纺织、电子电器、食品药品等多个领域实践应用。ECLASS标准体系分析：ECLASS是一种国际通用的产品和服务分类标准，广泛应用于工业与贸易领域。其标准化的数据字典与分类方法，使DPP数据在不同应用平台和行业间实现语义和格式互通，支撑了跨行业的数据协作与精准查询。中心化数据库与分布式账本的混合模式：为平衡数据共享需求和隐私安全考虑，DPP通常采用“中心化数据库+分布式账本”的混合部署模式。核心敏感数据通过中心化数据库进行权限管理和访问控制，非敏感数据和关键溯源凭证（如材料来源、第三方认证）通过区块链或分布式账本技术进行公开透明的记录和校验。欧盟eIDAS框架对数据安全的支持：欧盟电子身份认证与信任服务（eIDAS）框架，为DPP系统的身份验证、数据访问权限管理和数字签名提供了统一的法律与技术基础。eIDAS明确了数字身份与电子签名的安全性和法律效力要求，为DPP实施提供了可信、安全的数据流通环境。
一是用于应对气候变化、实现节能减排。数字产品护照可在二维码或区块链中记录产品全生命周期碳排放和能耗信息，帮助企业精确核算Scope 1-3 排放并满足碳披露要求。欧盟电池护照已要求披露单电池碳足迹，沃尔沃等试点整车碳排量平均降低约5%。同时，DPP让企业和消费者基于真实数据选择低碳材料和高能效产品，形成市场倒逼效应；相关数据还可直接对接碳交易和绿色金融，成为低碳产品进入国际市场的“电子通行证”。二是用于跟踪产品生命周期。澳大利亚回收率长期偏低——2020、2021 年塑料回收率仅约12%。为提升资源回收效率并遏制“漂绿”现象，澳大利亚联邦政府正推进“数字材料护照”计划：通过为塑料、玻璃等可回收材料建立电子档案，实时记录其来源、流向和处理方式，为企业提供质量背书并向监管部门和公众开放查询。该系统计划2028年前全面上线，届时将覆盖主要可回收资源的全生命周期追踪。三是用于推行循环经济和可持续发展。欧盟、美国和我国正逐步使用电池数字护照以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电池数字护照可以通过数字基础设施记录和交换电池价值链上的所有数据，促使生产商按可持续和可循环的原则进行设计和生产，并为消费者提供决策支持，最终延长电池的生命周期，促进循环经济的发展。欧盟2023年发布《电池法规》，要求实现碳足迹、金属回收率、供应链尽职调查、性能等方面的数据透明。美国2022年8月发布《降低通胀法案》，强调了电池材料和组件来源的数据重要性，为此将实行数字护照或可追溯系统。我国2023年启动了电池数字护照的开发计划，要求电动汽车的电池价值链实现碳足迹、循环度等的数据透明。1.建筑行业：BIM与DPP融合、提升材料闭环管理在建筑领域，设计师和工程师已普遍采用BIM（Building Information Modeling，建筑信息模型）技术，将建筑物的几何、构件属性、造价、进度、能耗等多维数据集成于同一三维数字模型，实现从方案设计到运营维护的全过程协同管理。若进一步把DPP嵌入 BIM，可在原有几何与工程信息之外，叠加产品成分、碳足迹、可回收率等可持续性数据，形成“设计—施工—运营—拆解”全生命周期数字档案，显著提升对建筑材料可回收性、拆卸指引及循环价值的动态管理能力。目前部分企业已启动试点，将传统PDF版EPD（环境产品声明）转换为机器可读格式，与BIM深度整合，为后续DPP对接奠定基础。典型案例：ROCKWOOL回收与再利用计划。ROCKWOOL构建了“回收—再利用”一体化方案，对施工现场下脚料和拆除废旧岩棉保温板实现定向回收。依托DPP及可扫描标签，每批岩棉可追溯材质与循环去向，确保废料不断裂入新闭环。2021年该服务已覆盖17个国家客户，计划2030年拓展至30国。金属冶炼过程中存在不同合金批次混合与长期使用寿命（35-50年）问题，要获取“原子级”来源、能耗及排放数据并贯穿下游产品十分困难。因此业内呼吁引入统一的DPP数据框架，并通过分级访问机制保护配方及成本等商业机密。典型案例：Hydro CIRCAL低碳铝 DPP。挪威Hydro采用区块链+DPP双模块，为其再生铝品牌Hydro CIRCAL打包生成数字护照，披露回收含量、再熔炼能耗及碳强度等信息，向下游门窗与幕墙厂商提供可信的低碳材料凭证。这一做法为铝行业积累了分段采集、分级披露的技术经验。家具及床垫是全球主要固废来源，但供应链对产品成分透明度不足。Niaga通过“Niaga标签+循环平台”为地毯、床垫、家具面板建立可扫描二维码，链接专属DPP，公开材质、可回收性和返厂流程，并采用不同用户权限保护供应链敏感数据。该模式已帮助品牌识别并剔除阻碍回收的棉纤杂质，验证了DPP在推动设计端减材易拆、消费端回收回寄方面的价值。
技术门槛演变为潜在贸易壁垒。欧盟在电池、纺织、电子电器等重点行业率先推行数字产品护照，将二维码、RFID、区块链等信息载体写入强制法规，并将材料成分、碳足迹、再生比例等指标列为入市前置条件。这一做法使技术标准与市场准入深度绑定，形成事实上的“新型技术壁垒”。从对我国出口产品的影响看，电池组、动力电芯、功能性纺织面料、服装辅料等都是我对欧出口的重要品类，但产品附加值总体不高，难以在短期内迅速满足欧方对高精度、可验证数据的要求。从对产业链协同的影响来看，DPP强制披露从上游原料到终端销售的全链信息，我国产业链条长、跨企业协作度不均，信息碎片化严重；若不能在链路源头同步达标，将导致部分节点“脱链”，影响整体出口能力。从可能的进出口差额变化来看，技术壁垒一旦生效，我国部分中低端产品将面临退单、补单甚至失单风险，出口增速可能放缓；同时来自欧盟的高端绿色产品更易进入中国市场，进口替代压力加剧。跨境数据流动蕴含安全隐忧。欧盟以区块链服务基础设施（EBSI）为核心打造DPP平台，要求企业上传包含生产配方、供应商列表、运行能耗、人权合规等在内的敏感信息，且链上数据不可篡改、全球可查。在国家隐患层面，全生命周期数据可直接映射企业技术水平、产业布局与上下游网络，一旦批量外流，可能被用于逆向技术分析或“卡脖子”情报研判。在企业隐患层面：供应商名单、原料配比、排放因子等商业机密一旦曝光，将削弱企业价格谈判能力，诱发恶性竞争；同时数据跨境传输需符合《数据安全法》《个人信息保护法》等国内法规要求，额外合规风险显著提升。在监管隐患层面，欧方可借助DPP数据对进口产品开展溯源抽查，延伸至反垄断、强制劳动、人权等领域的合规调查，具有“监管外溢”效应。单边措施推高企业合规成本。欧盟DPP覆盖数据采集、存证、核验、交互四个环节，对IT设施、检测认证、治理体系提出系统化要求。在硬件改造成本方面需在关键设备安装传感器、边缘网关，并配置二维码/RFID打码设备，中小企业一次性投入将达数十万元。在检测与认证成本方面，数据需由第三方机构审核并生成合规证书；跨国检测用时长、费用高，单条产品线每年新增支出约3%~5%。在制度与人才成本方面，企业需设置数据安全专员、LCA 工程师、区块链运维工程师等新岗位；内部流程需重构，建立“数据采集—验证—披露—存档”闭环。这些成本将对利润率原本就偏低的劳动密集型出口企业造成显著冲击，甚至可能使部分企业被迫退出欧盟市场。
以互认替代被动接入，完善国际规则布局。面向外部规则快速演进的趋势，我国应以互认机制为主导路径，加快制定符合自身国情又对接国际的数字护照规则体系，并主动参与全球标准谈判，争取将“等效采信”写入双边或多边协议，减少重复测试和认证负担。在此过程中，可优先在动力电池、再生纤维等率先实施的产业启动示范互认，推动国内第三方认证机构携手欧盟认可机构开展联合评测，实现“境内出证、全球通行”，逐步构建多边互认网络，提升国际话语权。建立技术性贸易措施预警与服务体系。同时，应依托海关、贸促会和行业协会，建立覆盖法规动态、技术指标、实施流程的数字护照政策数据库，实时监测并研判各国立法进展与技术门槛。通过线上预警平台、线下培训及一对一咨询服务，将最新合规信息精准推送至产业链中小微企业，帮助其及早调整生产流程与数据体系。针对企业转型成本，可设立专项扶持资金，为软硬件改造、第三方认证及人才培训提供补贴；并开辟“绿色通道”，对重点出口企业给予快捷的数据合规审查与金融支持，以减轻短期冲击、稳住出口基本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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